因為某個瞬間,認識一個人。因為某個瞬間,改變了旅途的方向。
魚是我從網絡認識的朋友。就象后來旅途中遇到的女孩說的,你們是網上認識的嗎?怎么看起來象是老熟的。喜歡對方的文字,喜歡文字中的流露,是這使我們感覺近了。
也許文字未必能代表全部,但對于喜愛它的人,除了這還能有什么?人一生無非是些感覺,把感覺訴諸于文字。“即使訴諸文字的掙扎注定了徒勞無益,卻是唯一可以孤注一擲的依賴。”Y姐的這句話,也是由來。
新疆,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喜歡游牧民族那份天地廣闊、悠游自在,所以原先把今年的旅行定為新疆。
有一天魚說,先跟我一起去稻城、梅里吧,明年再一起去新疆。我知道魚會是一個好伴,如果這次各走各的話,那么往后的旅途也很難交集。就這樣說定了。或者,已經想念了那么久的東西,且再放心間,明年也不遠了。
我是懶散的人,如果可以,最好什么都不操心。行程、機票、住宿,都是魚在張羅安排。而她,為了旅途,也是心甘情愿。
離出發的日子不遠,魚說我們又多了兩個伴,小周美眉和搞攝影的大胡子。剛好四人,可以包車。
旅途是逃離,是放逐,是寄托。行走、經歷、思索,是生命里自然的需要。
雪山,藍天和信仰...這些就是呼喚。
新都橋
從成都出發經過康定,再去新都橋。拔初師傅在康定等我們。
計劃中要去理塘停留,去見白瑪,去措普溝——也是臨行之前改變的計劃,包括找拔初師傅,都是因為一個名叫“拉姆”的女人——魚的朋友。
“拉姆”是一個熱愛西藏的人,為自己取了藏族名字叫“拉姆”。三個女人結伴,早我們一個星期出發。一路過去,準備走墨脫。如果不是早先就與我約好,魚也會與她們同行。
她告訴魚,說措普溝不錯,理塘也好,去理塘可以有白瑪幫忙為我們安排。于是我們的前半程就沿著她們的足跡去。
坐上拔初師傅的車。一上來他就老老實實解釋道:“拔初,在藏語里的意思是‘豬’。小時候身體不好,父母為了要好養,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車過折多山、老虎嘴山幾個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口,往新都橋去。
車窗外河流蜿蜒,溪水清澈,圍繞著房屋、草甸、牛羊。白楊矗立在水邊,牦牛星星點點散落其間,悠閑吃草。藏式民居的窗戶有著美麗的圖案,圍墻上鮮花盛開。小小院落,綠樹藍天...仿佛正向著一片桃源去。
到了新都橋,讓拔初帶著去找一個干凈些的客棧。魚因為前晚沒睡好,路上就開始頭痛,精神不振。而我狀態很好,就跑去看房間。
上下折騰了幾個來回。房間在三樓。上去后,感覺憋悶極了,扶著陽臺的欄桿,想喘一口氣...然后,我聽見,來自遙遠的一些嘈雜的聲音:“你聽見嗎?你醒了嗎?你說話呀,你開口說話呀...”
是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在問我吧。迷迷糊糊,大致上知道發生了什么。想回應,卻無法回應,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漸漸地,仿佛是一下吸到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那真是一口極其新鮮的空氣。清洌的,帶著涼意。
后來據胡子大哥說,剛才忽然間見我摔了下去,昏迷過去...小妹急得直掐我人中。掐破了皮,留下紅紅的指甲印。下巴上磕了塊烏青,膝蓋上也是。
一直挺好奇,“休克”,究竟是種什么感覺?昏迷過去還能醒來也是種不錯的體驗吧?想要體驗的,或寧愿不要的,都讓你嘗,上蒼對你也不薄。
如果死亡也是那么容易呢?一覺睡去,煩惱全拋。總是眷戀著生的美與好的。
除了周美眉,大家都有明顯的不適。胡子大哥還是去街上轉了一圈,尋找光與影。
晚飯都沒有去吃。吃一根香蕉,吃一顆安定。仍是翻來覆去不能睡,整個人怎么放都不舒服,折騰一夜。這樣難忍的一夜過去,明天會好了吧?只要早晨到來。
果然,天一亮起床后,人就輕松多了。熱熱的酥油茶喝下去,很快恢復體力。那酥油茶,似乎就是高原的味道,藏區的味道。一杯兩杯,一次兩次...這片土地,不知不覺叫人迷戀,越來越深。
拔初師傅帶我們去一個有七百年歷史的天葬臺。
葬臺深深凹陷,磨得光滑、黑亮。擱著一把榔頭,碑上刻著藏文字。
四處散布著一個個小墳堆,那是鷹沒有吃的人的墓。拔初說頭鷹不吃的,就是一口也不吃。
會不會只是那天鷹沒味口,冤了他的?妄圖尋找解釋,也是愚蠢的想法。
人類總希望將一切給以科學的證據,但必然有難以企及的無形的神秘力量,無從解釋。童年或許都是相信奇跡與神話的人,后來理智卻總要跳出來告訴你,沒有神,不可信。一切皆是物質。
山坡上一大片經幡陣,無處不在的信仰的痕跡。草地上矗立著兩行白塔,清澈的藍天下,圣潔、寧靜。風輕輕掠過耳邊。思緒空茫,沒有雜念。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既是此刻,也似乎化為了無。
白瑪是藏族女子,理塘人,是魚和拉姆的朋友。她來車站接我們,并為我們聯系了當地的民居住宿——五世嘉木樣故居,拉卜楞寺五世活佛降生和童年生活的地方。
院子里栽滿鮮花,傳統藏式風格的建筑,讓我們一見就喜歡得要歡呼。
有藏式客房,房間外一條長長的回廊,空蕩、綿延、幽深。胡子大哥說要住這里,后來卻也沒住。我們這些人,總是被城市,被所謂先進、文明寵壞了,寧愿要有熱水澡、白床單。
主人帶我們參觀他們的客廳。那樣的裝飾,色彩濃烈、艷麗,像是要將所有生命的顏色噴薄而出,不留余地。發揮到極致,沒有罅隙。照理該是具有壓迫感的,但是在幽暗的光線中卻有一股沉靜之氣。讓人直想留下來,用一個下午,坐著喝喝茶。
“曉汐,快點,要走了。”原來只剩下我了。不情愿地站起來,總是不能呆個久長。
大門口幾個七、八歲的小孩,見到相機,擺起了“撲死”。挨著門口的石獅,一個個笑靨如花。留下名字:曲亞、桑珠、卓瑪。最小的小弟弟,沒有上學,不會寫。沒有關系,讓姐姐給你,等你上了學就會了。
白瑪說她媽媽做好了面片,讓我們去她家吃飯。一路東耽擱西停留,胡子大哥還要抓拍幾張夜色中的理塘。
路上說起拉姆,白瑪說她們走時她替她們找好了車,但她們堅持要去搭車。結果搭了輛軍車,搞了一身的塵土。跑去洗衣服,落到水里,發起了高燒。大家聽了,想象著她落水的狼狽樣,也覺好笑。
磨蹭著到了白瑪家,酥油茶熱著,菜、面片,還有麻辣的牦牛肉干,都準備著。
白瑪家的酥油茶,是喝到過最好喝的酥油茶,濃而香。他們自己去鄉下摘來的核桃、蘋果,吃不了兜著走,作第二天的補養。
措普溝
白瑪為我們找了輛北京吉普,司機叫安久。安久師傅人胖胖的,掛了一身的“金”:金鏈子、金戒指、金耳環。他老家在措普溝,小時候就在那里放牛。平時并不載客,做藏香的生意。哥哥是理塘有名的藏醫。
中午到措拉鄉。前方路段施工,澆柏油,巨大的工程車堵住了唯一的通道。只得先下去吃飯。很簡陋的木板房,窗邊是河流,水聲隆隆響。
旁邊有小賣部和簡易的客棧。木板搭的房,有人住著。有人躺著,有人打牌。不知他們為何住在這里,一副很悠閑隨遇而安的樣子。
人、車凹在兩座大山之間,一邊是流水轟轟的聲響,灰塵與噪聲,那原本清澈的水也因施工漸漸變成渾濁的了。烈日曝曬,沒有確切的時間,不知到底要等到何時,有一瞬的不耐煩。
再上路已是五點多。車開了一段后進入一段土路,坑坑洼洼。車子上竄下跳,人在里邊左顛右晃。安久說還有三十多公里。可是這三十多公里,足足走了晃了三個小時。
路上有安久認識的人,遇見了,他總要停下來打個招呼。路邊兩間小木屋,路上橫著一根大木頭,用鐵鏈拴著。我們的車過不去,安久叫一聲,里邊出來一位年紀稍大的婦人,將鐵鏈放開讓我們通行。
車到一個空闊之地,遠遠望去有許多人,百來輛的摩托車。那陣勢,不知道要干嘛。車停了下來,幾個人走過來,圍攏來。安久與他們打著招呼,用藏語說著。有人伸過頭來張望,有人來拉我們的車門,打開車門。
也聽說措普溝不歡迎外界的人進入,難道真的不讓進去?
幾分鐘后,人散開,讓我們的車開行。安久的漢語有時說得聽不太懂,想來是當地人給了他面子。心頭總有疑惑,不明白這樣的行為到底是為什么。
天漸漸黑了,前方已經沒有路。車穿過荒野,淌過河水。
或許那停車等待的時光也未必不好,不然就不會在這樣的暮色蒼茫里去向那個未知的地方。黑暗的時光,到達一片人跡罕至的凈土。
晚上住措普寺。趁著月色,可以看見屋子的輪廓。
寺里的喇嘛也都出去了,只留下一人及一個小孩。門口站著個大男孩——小游,牽著那個鬼靈精的孩子。后來讓他帶我們去找廁所,居然作弄我和魚,一個不留神,猛一下就往人身上撞。這孩子,其實他也寂寞,有人來,他多高興。
海拔四千多,拖著行李走上我們的超級大房間。大統鋪,兩邊各十來張墊子,最多大概可睡二三十號人。不過今夜無人,唯獨我們。
包一扔,地上一坐,長長呼出一口氣:好了,終于可以歇下了。
安久師傅和小游忙著去給我們煮酥油茶,燒開水,拿來方便面。
小游,江蘇人,戴著眼鏡,生物學研究生。他與另外一名同伴一起,在這里做一個課題,研究這邊特有的物種高山巖羊的生存和繁衍。
吃完泡面,喝完酥油茶,讓小游帶著去院子里洗把臉。一根管子引來沁涼的雪山水,水兀自流淌,無需關停。小游說這個水泥砌的池子他今天剛把它沖洗過。
抬頭看,滿天的星星。繁星滿天。原來這樣的場景,仿佛伸手就是滿把珍珠的夜空,并非只是夢里才有。
胡子大哥在外面拍星星,小游一直陪著他。
小游說晚上睡覺如果聽到窗邊“悉悉嗦嗦”的聲響,那可能是老鼠或猞猁,不要緊。
半夜醒來,見一個個睡得安穩,就自己跑出去上廁所。下樓,移開木門上的栓,“吱呀”一聲,撲面而來清涼的空氣。那么寧靜的夜,除了滿天繁星,再沒有其它。
第二天他們說,你還挺勇敢的,一個人跑出去。其實那樣的環境,沒有豺狼虎豹,沒有妖魔鬼怪,所有的一切只剩下“純凈”兩個字。不會有害怕,也想不起來害怕。
如果地上的人們,如同天上的星星,那些星子們,都很美麗。
措普溝有三個海子。措普湖和兩個小海子。安久開車把我們送了半程,小游陪我們轉湖。小周體力好,跟安久去轉大圈。
雪山映著藍天,天空清澈高遠。湖水寧靜,草甸芬芳。山頭豎立著經幡,風吹著它們獵獵作響,信仰與愿望,也隨風傳遞了。
海拔高,上坡的路沒走幾步就喘氣。坐下歇息,聊天。
將心里的疑惑問小游,為什么我們來時會碰到那樣的事?他說,因為有人在這里開礦,污染了水源,毒死了牦牛。所以他們不讓為開礦工服務的車進來,不讓人送食物進來。其實對游客他們沒有惡意,也不會堵截。
這就不怪了,養牦牛,是他們世世代代的生息依存,誰能不為自己的生存之計擔憂。
小游從口袋里掏出幾個月餅,剛好一人一個。云南的火腿月餅,是前一日云南來的一拔人留給他們的。他說有好多,十幾個。其實,這里吃的也簡單,物質并不豐富。
也許是走得累了,也許是餓了,很少覺得月餅有這么好吃。
中秋,這里的月也會特別亮嗎?
借著休息,停停歇歇,走得很慢。這樣的地方,真也不該匆匆走過。
藍天,湖水,草甸,五彩的經幡,虔誠的心愿...天清地明,神一定聽得到。
時光留不住,但可以將此刻在心間。
回程時開始頭痛,象要感冒。魚讓我吃止痛藥,開始想忍一忍不吃,結果出去這一段路,每一下顛簸都象是要將頭割裂開來,一陣一陣。到措拉,魚去買藥,感冒藥、止痛片,再多預備些。
安久一路上放著歌:“我心愛的姑娘,哦,我心愛的姑娘...”
魚問他,如果遇到喜愛的姑娘,會不會離開現在的老婆?“這不可以,難為情的。”說得也羞澀。讓人忍不住要笑。
他們的習俗,兩兄弟同娶一個妻子。據說這是禁忌,最好別問。其實也不是做得說不得的事,既是習俗,也是自然的繁衍之道。當然也沒必要帶著獵奇的心態做文章。
坦蕩的心里,無所謂禁忌,無需禁忌。
過了措拉是平坦的柏油路。出來得遲,那時天已漸漸黑了。
夜色里,車的前方出現一匹狼。只是一匹孤獨的狼。車燈打在它身上,在前方奔跑一陣,轉下了車道,隱入黑暗里。
回理塘已近十點。在依然亮著燈光的空蕩蕩的飯店,點菜吃飯。
這些燈光、熱茶、簡單的飯菜,守候著疲憊饑餓的夜歸人。總覺得并非只是單純的為了做生意,也有一份知道有人會需要的心意在里邊。看到這些燈光,也讓人感到幾許人間的暖意。
魚把這兩天包車的錢交給安久師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其實本就是他該得的。
安久用他不怎么標準的普通話叮嚀: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錢要放好...
理塘——稻城
理塘的長青春科爾寺,是為數不多的不收門票的寺廟。朝拜的人絡繹不絕。
一個接一個,不斷涌來...轉動經輪,以身匍地,磕長頭,一遍又一遍。
站在那里,看得癡了,競自落下淚來。以為自己與佛無緣,以為神真的并不存在,但是身處這樣的場景,剎那,讓人不得不信服——神與神跡,也許是有的。
人世的許多煩怨,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中午,白瑪請大家吃理塘的特色——“牦牛湯鍋”,也是告別宴。
經歷的分別多了,是不是也會麻木?魚是十分善感的人,容易動情,對離別容易傷感。“情”之一字,真是多也不好,少也不好。多了苦,少了又太冷。
然后上路。上路,是旅途的必然。或者正是旅途的目的。
一群孩子,幾個年齡小點的,臉上層層疊疊。為什么不去洗一洗呢?象姐姐這樣多好看。到處是清亮亮的溪流,來自雪山的水,叫我忍不住。
不知誰問了一句,問這些小孩,長大后會不會離開這里,離開家?他們不假思索,十分肯定地答復:“不會。”
曾經也向往這樣的生活,有牛有羊,有草場...其實在哪里都一樣的生老病死,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狀態,也是幸福。當然也知道,如今我已經做不到。回不去,不管是世俗的牽絆還是內心的要求。
一個女孩,長發扎著辮子,穿著紫色衣裳——盛開白色花朵的圖案,太美了。我沖著她笑,她也沖我笑。我鏡頭對著她咔嚓咔嚓。后來周美眉也開始對著她不停地咔嚓。
周美眉說,她好會擺“撲死”。我說不是,只因為她怎么看都是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美,所以似乎連動作都是渾然天成。其實她還是有些害羞。
拍了這么多,問她,想要自己的照片嗎?要的話給我們留個地址。美麗的卓瑪。
阿抽,真該讓他見識見識——后來那個說漢人女孩和外國女孩漂亮,說藏族女人象妖怪的阿抽。
許多山上寫著巨大的藏文,白色的、規規整整的六字真言。不明白為什么要寫在這些山上?問王師傅。王師傅說這是藏民為了保護這些山,不讓人家隨便來開礦。
王師傅是白瑪為我們介紹的司機,父親是漢人,母親是藏族,藏漢的混血。不變的是藏民族的信仰,是一個十分忠厚的人。這一路真是受了白瑪許多的好。
后來胡子大哥下車拍照,說去拍村子和那個——“環境保護”。真是執著又智慧的人們,多聰明的“環境保護”。
這個星球,有山有水,多彩多姿。贈我們生存之所需,聽憑人類自由來去。穿梭在星空。是宇宙的必然,或是偶然?
到了稻城,讓王師傅幫忙找客棧,要求是干凈。他將車開進一條土路,一條小弄。心里嘀咕,會是怎樣的客棧啊?
車進去不多遠,一轉彎,看見一個有黑色鐵門的院子。院落里栽滿了鮮花,沿著四圍畫滿漂亮圖案的屋子,都是紅、白、粉、紫絢爛的花。客棧名叫“多吉客棧”。
有藏式的床,還有太陽能——高原陽光溫暖的水;有24小時免費長途——雖然也沒幾分鐘的電話好打,想想也是好的,象是撿了個大便宜。
魚很累,先休息。我們三個出去隨便逛。
街道兩邊是高高的行道樹。街燈一盞盞亮了。風很大,吹著有點兒冷。
西邊有晚霞,東邊是新月。夜色漸濃,遠處房屋的燈也亮了。月如鉤,燈如豆。
一個穿紅衣的喇嘛騎著摩托,遠遠揮手。風揚起他紅色的衣襟,疾馳而過。
想起路上那些騎摩托的藏民,摩托是他們的現代馬吧?喇叭放著音樂,一路高歌,特別剽悍地沖過去。
把魚叫出來一起吃飯。看到好些背包的驢。“這里驢還挺多的”,小周說,“包越大越是老驢。”兩人同時會意地看看我:我背了一個小包,拖著個有輪子的旅行包,那樣子散漫,一點都不驢。“我不是驢。也不是鴨。”只好聲明。魚說:“你是馬。”但愿我是馬。
晚上,小周忘了關浴室的燈,光線剛好透過門上方的玻璃對著我。想要起來關,又想,這不至于影響我睡眠吧?心靜自然就能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萬事萬物,不可勞心...
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一晚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很不安穩。
亞丁
第二天早起,鏡子里一瞧,嚇了一跳,整個臉腫得,眼睛差不多只剩兩條縫。
有點咳嗽,并不重。但只輕輕一咳,左邊胸口就痛。這又是為何?
高原的感冒可不好玩,要得肺氣腫的。肺氣腫不知是怎樣的癥狀...今天去亞丁,亞丁的海拔更高。
魚說我這天狀態不好,看起來提不起勁。
遠處的雪山若隱若現,王師傅說這就是仙乃日。對神山不可用手指,要手掌朝上朝向它。不知者不罪。其實我們幾個仍不時要忘記。停車,大胡子、小周拍照。
一種野莓,紅紅的,王師傅說能吃,摘來嘗嘗。松樹上,垂掛著一簇簇綠色的藻類植物,王師傅說那是松胡子,猴兒拿它來包崽。
到了龍龍壩,今晚就住這兒了。山坳里搭滿了帳篷,簡陋、雜亂。馬鈴聲,做飯的炊煙,油煙味,忙碌、擁擠,又熱鬧。
分頭去看床位。魚和小周爬上沿屋頂的坡架著的木梯,我和胡子大哥先去下邊看看。
兩邊一對比感覺下面的干凈些。魚說下面的太壓抑,不如屋頂還有個露臺,晚上可以看星星。呵,什么樣的露臺啊?我看你晚上來不來看星星。
下午還有時間去沖古寺轉轉。不太遠,走著去。
我和魚落后面了,干脆慢慢走,停下來看風景。
草場真是美,流水潺潺,牛吃草,馬兒跑。只是人太多,太鬧。黃昏一定很好吧,人散盡,看斜陽,看夏諾多吉,有神山相伴。
這時一個藏族帥哥來搭訕,問要不要帶路去珍珠海?我們坐下來,說走不動,不去了。他也干脆坐下與我們聊天。
山路上走來一位老人,皺紋深深的。想給她拍照,她直擺手。怕我們拍她,用雙手遮住臉。雖滿臉深深的皺紋,那樣子卻象個不經世事天真害羞的孩子。
帥哥解釋說,她是這里的尼姑,她說她年紀大了,老了,拍了不好看,所以不要拍。
不過象他們年輕人還是很喜歡拍照的。如他,前額的頭發養得長長的,遮住了眼睛,自我感覺很酷。讓給他拍照寄來。
這時又來一個他的同伴,說后天龍龍壩有跳鍋莊,到時你們可以過來看,跟著一起跳。一定要來。可惜,后天我們不在這里了。
沖古寺不大,但位置不錯,相伴神山。寺不論大小,只是信仰的依托。山本來無情,人賦予它神的光環?仙乃日是觀音,夏諾多吉是金剛,央邁勇是文殊菩薩...央邁勇,小周說他們這樣念的,央——邁勇。
在沖古寺見到胡子大哥,他說想在草場等日落,希望可以拍到日照金山。這或許是個好主意。可是太陽一落山,天很快就會黑,這一路走回去有點懸。
我跟魚陪他在草地上坐著,等了一會。只覺得越來越冷。魚后來有點受不住,我說我陪你回去吧。
胡子大哥是執意要等的了。為了拍到好片子而等待在他也是習以為常吧。
我卻覺得都可以。留下,或許可以看到美景,體會到不一樣的境況。回去,就不必忍受寒冷與黑暗里的夜行。
轉到山路時,遇見小周,她從珍珠海回來,正好三人一塊兒回去。
想起魚早起說我今天精神不好,這時走了這么大圈,反而來精神。那些胡思亂想、小題大作的,不好意思說。只說我怎么一咳嗽胸口就會痛呢?小周說,會不會是那天摔的?可是前兩天怎么不痛?前兩天你在吃止痛藥啊。原來如此。仙人指路,醍醐灌頂。
下去的路健步如飛,飛...腳下一個不留神,“啪”一跤。地上可全是馬糞。拍拍屁股,怨不得人。
吃飯時,隔壁桌坐的幾個廣東女孩,聊些行程中包車的事。吃完還遞過來牙簽和餐巾紙。后來那倆女孩成了胡子大哥的粉絲,說看他帶了三個學生,明早也要向他學攝影。
晚飯后要早些去睡,想補一補昨晚沒睡好的覺。房間其實是搭在屋頂的木棚子,還算是雙人的標準間。進出可以爬屋頂。屋內是幾乎垂直的一架木梯,走起來更不方便,還不如爬屋頂,可以多看兩眼星星,只需要注意別一腳踩空。
沒地方洗漱,用濕紙巾擦了擦臉。昏黃的燈光下,棉被床單看起來是白的。
拿開枕頭鋪床,赫然見到疊著的棉被正中間躺著一條黑乎乎節狀的爬蟲。心中一凜,想也沒什么好大呼小叫的。剛好胡子大哥上來,幫忙捉去。將棉被上下翻檢一遍,應該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鉆進睡袋。不遠處有迪斯科音樂,霓虹閃爍。其實也是睡不著的。昏暗的燈光,照著四周簡陋的木板。沒有煩惱,無須憂傷,啥也不想。直到她們都回來安頓好躺下。
洛絨牛場
小周與胡子大哥一早起來上牛場拍日出。我跟魚等那兩位廣州美眉一起走。
清晨。上馬。一匹白馬。
馬噠噠地跑起來,沿著潺潺水流,轉入山道。隨著清脆的鈴鐺“叮當、叮當”響起,心仿佛也要隨之飄起來。后來跟魚說,我那么開心,一騎上馬就忍不住想笑。今天情緒可佳。
我的馬夫也特別棒,跑得很快。把前面的人和馬一個個追過。后面有人說:“她的馬跑得真快啊!”馬夫揮汗如雨,我說你這樣子多累,慢點好啦。可是他不聽。那也是好的。
山邊一汪淺淺的清水,馬夫停下來,整個人直直地趴下去,直接以口抵水,喝上幾口。叫人忍不住驚嘆,原來人可以這樣?!
匍匐在地,不僅僅只是對神的恭敬與祈愿,或者,也是感恩那一口水。
天那么藍,云如此白,輕柔的,仿佛真可以扯下一片做紗巾。
繞過千年的瑪尼堆。云杉蒼勁,直刺藍天。前方有偉岸、神秘、圣潔的雪山,水在身畔嘩嘩地流,岸邊的灌木,紅、黃、綠...如此多彩。
“我噠噠的馬蹄是一個美麗的錯誤。”即使是錯誤,也已經夠美麗。
牛場可以看見央邁勇。纏繞在山邊的云漸漸散去,露給我們一個清清晰晰的容顏。那樣澄凈的藍和那樣閃亮的白,只有這里的天空,只有自然才能搭配成的顏色。
圍著一塊大石頭,坐下來曬太陽,吃東西。用涼涼的水洗臉、洗手。
牦牛自在地吃草。胡子大哥的粉絲,想要跟牦牛合個影。可是她一過去,牦牛就走,怎么也不肯配合。她只好學牛吃草。牛見有人學它樣,瞪著眼看人。哈哈,牛眼看人,又會是如何?“小女巫”,知不知道?
跟兩位美眉告別,我和魚騎馬返回。魚的馬累了,兩腿打顫。搞得她一路心驚膽戰。
到了沖古寺這邊的草場,她問馬夫,是不是該讓它去吃點草?給馬票上蓋章的那人一本正經地說:“不用,呆會你們吃飯的時候,給它炒一盤蛋炒飯就是了。”“這馬真的要吃蛋炒飯嗎?”魚說:“他騙你哪。”哈,缺氧缺氧,傻了不是。
回到龍龍壩。魚點了兩個炒菜。剛坐定,天開始下雨,夾雜著豆大的冰雹。小周和胡子大哥還在路上。想想我們真是運氣。三座神山也都向我們展露了真顏。有時長久的等待也未必能見到。
王師傅可以與我們一同吃飯,但時間不好湊,他常自己先吃了。這飯錢若不是他自負,就該我們食宿的這家店管。我們吃完,結完帳,在外邊坐著等小周。這家店的老板娘卻過來與我們說,你們還有司機王師傅的飯錢沒付。
聯想到早晨,明明昨晚說好,要一壺酥油茶,周美眉他們先喝了走。我和魚喝的是他們剩下的半壺。只有半壺。其實他們走時是結完帳的,她卻再要來收我們整壺的錢。當時魚說不與她計較了,給了她半壺茶錢。
魚這時也生氣了,與她爭起來。看到她狡黠的眼睛,又是得意的神情,“你是不是藏人啊?”“我們碰到的藏人沒有像你這樣的。”她說:“我不是藏人,我是漢人。漢人吃了喝了說沒吃沒喝還不付錢。”如此撒賴,還真不是她對手。
后來王師傅與她解決。回車上與王師傅聊,他說大部分藏人心中有信仰,內心善良。象她這樣的,滿腦子想的只是怎么樣多拿到錢,眼睛與心已經被蒙蔽了。那些有信仰的善良的人們,有人得了絕癥,他甚至會在痛苦時祈禱:不要讓世人再遭遇同樣的痛苦,把所有的痛都讓我來受吧...
傍晚時分回到稻城多吉客棧。安頓好出去吃晚飯。見客棧老板與一些人正在院子里,那滿院的花,有人說是格桑花,有人說不是。想要證實。他叫來另一個魁梧的康巴漢。
問他這是什么花,他說是“玫瑰”。怎么是玫瑰?他說這是婚禮上用的花——格桑美朵,意義就象是玫瑰。說完做一個舞蹈的動作,摘下一朵,往我頭上戴。
胡子大哥擺了個鷹的造型,魚也開心地舞了一圈...多美妙。在這開滿鮮花的院子里,笑聲朗朗。不期而遇的快樂時光。真正美麗的格桑美朵。
稻城—鄉城—德榮—奔子欄
這一天要趕趕路。照理該在德榮停留過夜,但前方有一個叫奔子欄的地方,曾經茶馬古道上的必經之鎮,曾經繁華。那已是云南,對大家更俱誘惑。
這天一早,魚收到杭州朋友的短信,說拉姆掉進瀾滄江,已經五天沒有消息了。大家心頭一驚,又想,會不會搞錯?傳來傳去的,或許有誤。明明只是洗衣服落水,發個燒而已。再說,走墨脫那一段沒信號也是正常。就這樣自我安慰,安慰魚。
出稻城不遠,經過紅草灘,胡子和小周各拍幾張照片,我和魚只是蜷在車上看。
“奔波寺”就在不遠處。“奔波寺”,是一個網友的叫法,也叫蚌普寺或般波寺。一個寧靜的水邊寺廟。
嘎嘛亞熱,是寺里年紀最小的僧人,見我們進來,就說我帶你們去參觀。把我們一一帶到各個殿中。
大殿中,他說去拿個酥油燈點上吧,許個愿。那感覺竟象是自己的姊弟。
問他是自己愿意,還是家里人要他出家?他說是自己愿意,因為喜歡。如果一生能有堅定的、不變的信仰,那么或許就是幸福的。
亞熱將我們帶去護法神殿,師傅贈送一條金剛帶。這可以辟邪。
蓮花生殿,師傅給我們細細解釋。魚對這小有研究,聽著不時會意點頭。師傅又說送我們護身符。口中念念有詞,為護身符開光。能受到祝禱總是好的,謝謝了。
中午在鄉城停車吃飯。街道邊,一個酒店的廣場上擺滿了酒席,宴席豐盛,賓客滿堂。還有些娛樂節目穿插助興。
這只是旅行中的一個過站,不會有久的停留。看看,隨便買了一個小玩意,魚買了一頂牛仔帽。這里飯店的菜量多,又好吃,還便宜。
一路過去,路邊的房屋都很美,一種與天地和諧的美。陽光灑向青黃斑駁的樹葉,屋頂堆疊著蒼黑的木條,曬著青草與干菜。夕陽下,升起縷縷炊煙...“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魚給拉姆同行的朋友打電話,信號時有時無。到德榮縣城時,終于接通了。原來,那是真的。是我們傻,或是因為寧愿相信不是真的。
魚喃喃道:“那么鮮活的生命,出來前我們還見過的...”
沒有可以安慰的語言。陪你落淚,也是無用。我們在旅途、在塵世,其實都一樣,誰也不知道,能有多少個明天。
前程迷離,未知。夜幕中的天空,一彎新月皎潔,星光稀疏。
轉頭看看魚,眼淚干了,人呆呆的,兩眼茫然。忍不住伸手攬住她的肩,揉揉她的頭發,聽見自己異常清晰地對她說:“許多事情,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的。不要多想了。晚上吃兩顆安定,好好睡覺。”她也伸手握住我的手。
生命孤獨,生的體驗仍是孤獨,朋友、瞬間的安慰也是必須。
黑暗中,金沙江畔,我們的車無聲飛馳,揚起漫天的塵沙。
奔子欄——德欽——飛來寺
中午就到德欽。進入德欽縣城,有一個迎賓臺,栽著格桑花。魚說,德欽真好,我喜歡德欽。
讓農布師傅帶我們去吃地道的藏餐。店不大,坐得滿滿當當,大都本地人。上來兩罐青稞、玉米粉,公用的勺子,要小心倒入嘴里去。魚一個不留神,噴了滿嘴的胡子。昨晚以來第一次,她笑了。
另外還有炒奶渣、水汽粑粑、大盤的牦牛肉。酥油茶有白瑪家的味道,很濃。炒奶渣,酸、甜、油、香,用勺子舀一勺,和著粑粑一起吃,我喜歡的味道。“回來時還要經過這里吧?到時可以再來吃一次。”吃著碗里的,就念著幾天后。
需要準備一些明后天去雨崩的干糧、水果。雨崩是一個不通公路的小山村。
菜場門口就是水果攤,和小周一起挑了幾樣,往回走。看到一個婆婆面前的竹筐里有一串串的小果子,紅艷艷的煞是好看。問她這是什么?說是用來浸酒的,叫“五味子”。
原來這就是五味子?中藥里用得挺多的。原來它這么好看。
拿一串回去掛在床頭,給魚也來一串。這么漂亮的果子,名字叫做五味子。象是撞到了值得高興的新鮮事。
婆婆見我只拿了三串,問只要這一點嗎?拿去,拿去吧。多不好意思。手上捏著零錢,就給了她一張。見我給她錢,一定要我再拿再拿。真的不用了,夠了。謝謝,心意領了。
再去買餅干、巧克力。付錢時得找我零錢,抽屜打開見到些紙幣,輕輕說了句:“沒有硬幣嗎?”只見她從抽屜里面掏出一疊嶄新的紙幣,抽出來給我,笑呵呵地說:“給你這個,因為你是遠方來的客人。”習慣了都市里麻木冷淡的臉,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期然遇見這樣的歡喜相待,也是開心。
跑回車里,跟魚說,我也喜歡德欽,因為這里的人好。農布師傅聽了,說:“ 我們這里的人哪,沒什么錢,就是窮大方。”能夠窮大方也不錯。
在梅里,啥都不需做。卡瓦格博、面茨姆,云霧繚繞,若隱若現。即使神山不露臉,這樣的時光,也已經很好。遠遠望著,無所求。
日照金山的震撼等不來。今生今世,相對的時間也僅此一瞬間。
魚接了電話,說起拉姆,去得無影無蹤。眼淚又流下來。
無影無蹤,豈不是曾經設想的告別方式?任何形式的儀式祭奠都是多余。也許只是為了活著的人心安。
拉姆的家屬替她以藏族的方式做了超度,了了她一個心愿——如果生命有輪回,我的前生一定在西藏。
在梅里往事坐了一下午,直到看完卡瓦格博登山紀錄片。
生命的失去,人的自大與狂妄,所謂征服亦或只是挑戰自已,信仰與沒有信仰,無視還是尊重...種種,都不是我能思考得出結果的問題。
我只知道看到藏民說要把那些人一個個扔到瀾滄江里去時,忍不住輕笑出了聲。大家都靜靜的,似乎有違常規。
你堅持,我也堅持,在對峙沒有結果,無法阻止侵入的時候,又能怎么樣?信的人將它視作神靈。沒有信仰的人把信仰視若無物。他們至少知道,你的力量也不過如此。也許對自然,他們有著更多的敬畏與尊重。
生命總有一部分在自己手里,也要自己珍惜。做什么不做什么,并沒有所謂最終的論證,隨心的方向吧。留一點凈土又如何?
飛來寺——雨崩
可以騎馬的時候大多選擇了騎馬,沒有非得堅持走的執著。
即便騎馬也往往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該騎到大埡口的,一到小埡口就被放下。當時的我們也是莫明其妙,乖乖聽話。
走到下雨崩村的神瀑客棧,沒有預定,客棧滿了。魚背了個大背包,精疲力盡。阿青布不愁沒人住,一付愛理不理人的樣子。
后來與在埡口休息時遇到過的來自的麗江的小威、深圳的夏龍等七人一起住到了藏民阿抽家。十一個人包下了他家新建的屋子,四個三人間。
屋邊有一顆蘋果樹,結的果子小的象棗兒,大的也比核桃大不了多少。嘗過后發現味道酸酸甜甜,挺好吃。周美眉童心大發,爬上樹摘了一大把。洗一洗。他們不喜歡吃,我們兩個就多擔待。
自己動手在阿抽家煮飯。買下一只雞燉雞湯。蔬菜是他們自家地里種的,現摘。深圳來的幾個女孩挺勤快,摘菜洗菜,淘米煮飯。但是雞是在外邊放養著的,要自己抓。這就得勞駕那幾位男孩了,奮勇追雞。結果雞跑得很快,抓了兩小時才抓到鄰居的一只老公雞。說是因為老了才會被他們抓到。
阿抽家的大客廳兼廚房和餐廳。一面墻上開著兩扇窗,屋頂掛著一串串玉米棒。
一家人正挨著一張低矮的長條形桌子吃飯。有酥油茶、水汽粑粑、青稞酒,和兩碗油煎過小燈籠一樣的紅椒、綠椒。
昏黃的兩盞燈,不敵那籠罩的黑暗。
阿抽家來了客人。灶臺邊更有一大幫男男女女帶著頭燈生火、煮飯、炒菜。很是熱鬧歡騰。他們忙著,我和魚沒啥事做,坐著跟阿抽的家人聊天。
這飯真好吃,這一餐是我們出來最好吃的一餐。可是飯都吃完了,那鍋雞才剛剛在高壓鍋里嗤嗤冒熱氣,大家只好放下碗筷等著喝雞湯。
阿抽的母親,一個滿臉皺紋瘦黑的老人,在旁邊看著望著。奶奶怎么叫?熱瓜阿姆。“熱瓜阿姆,熱瓜阿姆...”她笑得合不攏嘴。老了,兒孫滿堂,熱熱鬧鬧,她看著也喜歡。
帳是阿抽的女兒算的。房費、餐費加上一只雞,按起先說好的價格,怎么算也不到這個數。要她把算法說出來,她急了:不跟你們說了,是這個數就是這個數。都拿她沒辦法,似乎只好認了。但愿真的是不會算術。
雞湯上來,雞塊還是咬不動,真的只能喝喝湯。這雞塊怎么辦?來自廣東的夏龍,說用這東西來煮雞粥,明天早上喝。真是好主意,一致通過。
阿抽開始唱起歌來,小威也來勁,鼓動這邊的幾個和他們對唱。畢竟他們的民族能歌善舞,最后變成只有他們在唱,一首又一首。還有敬的青稞酒,且喝一口。
最后的男孩唱一首“拉薩酒吧”。“拉薩的酒吧里呀,什么人都有,就是沒有我的心上人...一杯兩杯,我也不會醉,因為我是個大酒鬼...一首兩首,誰也不會紅,因為我是個流浪歌手...”
這一夜睡得很好。呼嚕聲、敲床板的聲音,一概沒聽見。馬鈴兒叮當,仿佛催眠曲。
雨崩——神瀑
聽見在喊,粥煮好了,可以吃了。跑到阿抽家的大廚房一看,人都沒來。粥太稠,加點水,嘗嘗,沒加鹽,再加一勺鹽。
拿起他們的碗筷盛了一碗。小威他們也來了,我說我先吃了啊,沒事吧?沒事,你先吃。跟小威一起的他們的領隊小Z很是認真,將碗用熱水泡過,拿一把一次性筷子。我說我可是直接用了的,還是他們的筷子,我當它是干凈的。對,當它是干凈的,它就是干凈的。我還要再吃一碗,不會不夠吧?吃吧。
又騎馬。這回可是過足了騎馬的癮了。馬是昨晚跟阿抽他們聯系好,說好從他們家出發,回去時送我們到徙步者之家。
每回上馬都要抽簽。為了自家的騾子不吃虧,他們總是不喜歡大個子騎他家的馬。所以胡子大哥反而總是抽到最矮小的那匹,他說象坐在狗上。
坐在馬背上,又看到那紅艷艷漫山遍野都是的紅果子,遠看象花。問阿抽這叫什么?他說這果子可以吃,名字叫“蘇娜”(音)。這就讓他替我摘來一枝。果然,水水的,有些酸甜。真是悠閑哪,一路晃晃悠悠騎著馬,還有果子吃。人生愜意,也須盡歡。
穿越原始森林,古木、巖石、傾倒的枯木上結滿碧綠的青苔,千年的青苔。
瑪尼堆,隨處可見的瑪尼堆,這里有一片剛壘起來,小小的一堆堆,堆了一大片。
下了馬還有一段來回一個半小時的山路。一個半小時是他們的速度,我們折騰個來回就不知要多久。都是上坡,我和魚怕走上坡。一路遇到回來的人,見了或說一聲:不遠了,加油啊!或者笑笑說:快了快了。
小周一早趕前面去了。大胡子半路上折道走上了冰川。待我們終于到達,魚見他還未到,擔心起來。我們的速度已經很慢,按理他是該到了的。
卻見他正揮手。說聽到冰層斷裂聲音的那一刻,真是想念你們。冰上很難走,走兩步滑半步,而且很冷。
神瀑這里確實很冷。飛濺的水珠散成雨霧,總像在飄著雨絲。
去神瀑下轉三圈是洗禮,是祈福。有個男孩脫下外套穿上雨衣,跑去轉了一圈。大家說不對不對,要轉三圈。他又去轉三圈,凍得嗽嗽發抖。
回到阿抽家拿上行李。好說歹說總算答應把我們送到馬場。有時候不明白到底是交流溝通的問題還是他們喜歡故意撒撒賴。
倒是那位奶奶,熱瓜阿姆,對兒子說著什么。大概說我們是客人,應該怎樣對待。
站在泥土的高臺上,朝著我們揮手。滿臉蒼老的皺紋。歲月滄桑。進來、出去,迎來、送別,時光總將事物改變。
這晚去住徙步者之家,第二天準備去大本營、冰湖。到馬場后,小周先走去訂床位。胡子大哥騎馬。我和魚后面跟上。
看見一條小道,魚想抄近路,想也沒想就一腳跨去。小路是隱沒在草叢里幾乎看不見的路,在斜坡上。穿過來穿過去,每逢岔口繼續往上。越走感覺越遠,總不見大路。
天還不至于黑,但也不早了。都是些松軟的泥土,坡度又高,往回的路想來更不好走,又沒作任何記號,要原路返回怕也不成。魚說我臉色變了,我說你不慌嗎?彼此彼此。
小路也算是有路,只能走著了。看到了經幡。藏民喜歡在村落的高處、山的埡口掛起經幡,有經幡的地方也是人們通常到達的地方,必定是有路的。
從大道往回趕,看見一幢房子。問干活的木工知道徙步者之家嗎?他說這里就是。很是欣喜。
四個通鋪的床位,三個床墊擠四個人。小周已打開睡袋,悠閑地休憩。她總是能把時間安排得很好,該做啥就做啥。
簡陋的盥洗間只有兩個水龍頭,緩慢地流淌著一些水,略微洗漱。稍事休息。晚飯有燉雞湯和炒菜。正值長假,人很多,廚房忙忙碌碌。
天又下起雨來。陸陸續續有人來。大多是從大本營、冰湖回來,一個個都像是從泥里滾過。說這一路真是難走,天又下雨。
不禁心里打怵,明天,我們也要走嗎?除了小周,三個人很快達成一致,放棄。胡子大哥是腳受過傷的人,走那么多路不容易。我和魚,能吃一點苦,但不愿為了看一眼風景而付出自認為不成比例的代價。
人世里未必能有許多的隨心所欲,旅途因此不必過于執著。
正吃著,喝著雞湯,小威他們一行也從大本營回來了。一臉激動訴說這天的遭遇。他們隊中的一個女孩,騎馬的,馬夫說那段路危險,要她下來走。結果一走就好長一段,幾乎沒怎么騎。她開玩笑說,能不能少付點錢啊?
馬夫聽了,怕是誤會了,以為她說不付錢,就爭執起來。還跑去往前面正走著的不明所以的小威身上踹了兩腳。小威也是性情激烈的人,兩邊就吵起來,馬夫急得操起了石頭...
喊了馬隊隊長來處理。要他道個歉。那馬夫卻不知怎樣道歉,拿出些錢來作賠償。
他們不需要錢的賠償,只需要他認個錯。他看他們不要錢,連說“謝謝,謝謝。”
誰也不是壞人,他更是木訥。或許心里都有一種恐懼,溝通的誤區加上尊嚴利益的得失衡量,在彼此面前怕成為被欺的一方,不得不拿起防備的心。
以前看電視劇,最為劇中人物著急的就是碰到誤會,卻偏偏不予解釋,真叫人惱火。有那么多不可解釋、不能解釋,還是不愿解釋呢?不愿,才可悲了。一切事情皆有緣由,所有的緣由就是一切的源頭。
只剩下小周,開始還想要一個人去走,也不再堅持。
回去的路原來一直想從尼農村沿瀾滄江徒步,那一段路沿著雨崩河、瀾滄江,風光很好。可是老板娘阿木說,這段路很險,路是很窄的砂土路,一邊是懸崖峭壁,峭壁下就是瀾滄江。
瀾滄江,瀾滄江,吞沒了拉姆的瀾滄江,萬一...這幾個人,少了誰可以?魚和大胡子這回倒是堅定。好吧,走就走。
被子上一只小蟲子,會不會是跳蚤?小周說,那天我被子上有蟲子,今天你被子上有跳蚤。那天的蟲子也是我被子上的,我可沒跟你換被子。不過,有跳蚤的話,也不會只咬我一個的,哈哈。
各自鉆進睡袋,早早的就睡了。睡得挺香。不過很早很早,那只大公雞就打鳴了。真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雨崩——飛來寺
曉汐,要快點了,面條已經做好了。蕃茄雞蛋面,還有青菜,很快吃完。
魚叫了一個背夫兼向導,說好背她的大背包和我跟周美眉的兩個小包。后來剩下我的一個,他不愿背了,說背著不方便。魚怕我背著走不動。其實我的包也不重,沒事。
隊伍中又加上了昆明醫學院的小劉和他的同伴,連向導一共七人。
撿了一根人家落下的細細的青竹杖,路上可以用。“竹杖芒鞋輕勝馬”。
山頂云霧彌漫,山谷里寧靜的小村子,散落的白房子,再望一眼。村莊僻靜,路途遙遠,進出不易,怕是再也不會到達——這個被喻為經書的村落。
阿木的老爸帶我們走小路,齊膝的草沾滿了水,濕濕的。一個多小時后開始沿著雨崩河走。進入一片森林。天開始下雨。我們的步行速度挺快,阿木的老爸說,照這樣走,到尼農不會超過五個小時。
我沒去過虎跳,魚和小周說,雨崩河水流的湍急與落差絕不遜色于虎跳。虎跳的水是渾的,雨崩河的水是清洌的,翻騰著雪白的浪花。
路上全是石頭。巨大的樹干落在水里,接受著水流的沖涮。樹干上結滿青苔。這地方若有人不慎滑落,他的同伴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完蛋。
在一片水流特別激烈,而我們站立處又很險峻的地方,魚揀起兩大塊石頭,沉沉的,狠狠丟下去。也聽不到回音。自然收復人類,人消失于自然,本身是沒有回音的。
穿起了雨衣。雨不停,太陽照樣曬。身上開始出汗,臉上汗也流下來。是雨,還是你哭了?
回飛來寺可以洗熱水澡,汗就盡情流吧,臭就臭吧。那種一洗而“凈”的感覺也是很好。
在雨崩河匯入瀾滄江的山崖邊,大家坐下歇息。停下來,風里還有些涼意。清澈的河水匯入瀾滄江濃稠的紅色水流。瀾滄江,終于見到你了。
遠遠的,有馬鈴叮當。前方緩緩走來一隊人馬,有老頭、老婦人、年輕的男子。馬兒馱著些日常用品。“扎西德勒”...漸漸遠去。
山崖邊修了一條小渠,將雨崩河的水一直引到尼農村。阿木的老爸說,快了快了。快到尼農了。又走了將近一小時,因著心急,這一段反而走得有點累。
在阿木妹妹的店里吃了泡面。向他們打聽,有沒有馬可騎?魚想騎馬。本想跟小周一起走,但他們說這里到扎郎還有三小時路程,其中有一小時的爬坡,怕跟不上周美眉的腳步,也就跟魚他們一起騎馬了。
剛一上路,懸崖峭壁的窄路上,一個連帶著上下傾斜的轉彎,手緊緊抓住馬鞍,不敢多想。右邊,是幾近垂直的峭壁,下面是瀾滄江。
為胡子大哥牽馬的是女孩追格。格格,手里抓著一把瓜子,邊走邊嗑。魚在前面,被嚇得,她見了反而“咯咯”地笑,說這些馬,是走慣了這條道的。
胡子大哥的馬鞍彎斜了,停下來為他重裝。給魚牽馬的那人也上去幫忙,將馬繩丟給大胡子。馬在懸崖上。魚在馬身上,緊緊抓住大胡子的衣服。催促快走。一時動不了,魚開始大哭。大胡子不忘掏出相機,記錄下經典一幕。
其實在后面看著,也為她捏把汗。怕驚動馬。后來她說,那么死命地抓住大胡子的衣服,是想馬如果要下去,就讓馬下去,她至少還可以抓住一個人。
他們見我不動聲色,說仿佛天塌下來也沒有關系。不知道算是聰明還是愚蠢的相信,馬不會失蹄。而天若真要塌下來,我無從抵抗。聽天由命,讓它去。猶疑的是我,放開的那個,或者也可以是我呢。
再走不多遠,讓我們下來走,說這段路危險。其實跟剛才上來時那一段也差不了多少,可能是一開始不好不讓騎。下來后,就寧愿走著了。不管怎么,自己的腳步可以有更多的把握。只要負責管好眼前這一段,腳下每一步。
魚更是氣呼呼兩手一甩往前走,走得比誰都快。胡子大哥說,我們的領導生氣了。格格說,還不如你來當領導。
碰到徙步的人休息,魚說,你們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們回應,你們騎馬才是真勇敢的。哈哈。
馬走得慢,走到扎郎村也不過兩小時左右,也沒什么上坡。
魚想在扎郎再叫個背夫。這里卻沒有馬騎也沒人愿意做背夫。于是她背起大包大步地走。迎面遇到兩個女孩,剛替人背東西,送了人回來。魚跟其中一個說好替她背大包。
女子叫茨木。不光背上了魚的大包,還自愿把她的小包也拿去,把我的背包也拿去。
茨木當年因為家里的原因沒能繼續向往的學業,十分無奈的往事。最后也只能妥協。如今,已有孩子的她說:“將來我的孩子,只要她能考上,我就是貸款也要供她讀書!”喜歡她說這話時的倔勁,眼里的堅定。
我們往山上的小路走吧,需要爬坡,但是比另一條路近。山頂有顆梨樹,到了山頂我去摘梨給你們吃。好啊,想想有鮮嫩多汁的梨可吃,累也要堅持了。
有一圈石土的圍墻,得翻過去。墻邊架著一根碗口大的樹干,鋸了幾個小缺口,作踩腳的地方,算是一架木梯。次木背那么大個包,卻是身手敏捷。
大家都上來了,這時后面有人正背個沉沉的大包過來,問:這是去西當的路嗎?回說是的。幫他翻過圍墻。原來是我們的老鄉。
吃完茨木摘的梨,再要一個。梨其實稍稍有點澀。但它對于我只存在于此時此地,明天想要也沒有。那就再多要一個。真是貪的人,好象這樣就多做了一個備份,不會丟失。
分手了。茨木說你們明年再來,來找我。
人生處處遭遇分手,有人漠然,有人動情。相處時間不管多長或僅只片刻,有些難忘,有些輕。有些,可以一生記憶,與身共存。
農布師傅在西當等我們。周美眉坐身邊,農布笑得合不攏嘴。
“曉汐,有沒有偷吃我們這里的野果子?我們藏族的說法,吃了野果子,明天就要大肚子。生個小扎西出來。”想想,吃了野莓、野蘋果、野梨,還有那紅艷艷漫山遍野都是的紅果子,阿抽說,那叫“蘇娜”...
念念不忘酸甜油香的炒奶渣,“你前世是不是藏人?”是不是呢?或者早已忘記了前世的事。昨日那么近,回憶可望不可及,伸出手去是虛空。何況遙遠的前生。
遺忘,才是永恒的宿命。那些終將被遺忘的時光。
這晚魚說要讓大家好好吃一頓。在住的這家吃,扎西德吉——幸福美好的家園。點了松茸燉雞,好多菜。
明天離去,梅里已成往事。留下記憶回味。
德欽——中甸
從德欽到中甸的盤山路把大家轉得暈暈乎乎。來時一樣的路,因為期待,精神吊得老高。旅程將盡,松懈了,反而疲倦。
中甸的黃昏,陰沉沉。只有小片的天透著湛藍。松贊林寺那一片高低錯落的建筑群,殘損的墻頭蔓草凄凄。右前方有一片草甸子,層疊的山巒由淺灰到最遠處深而寧靜的灰藍。天地廣闊而深遠。棲息的烏鴉,扇動翅膀飛向天空。
魚和小周在圖書室各買了兩本書。喇嘛在她們書的扉頁簽下經文或是祝語,一筆一劃漂亮的藏文。酥油的氣味濃重,煮的水沸了也不管。感慨他們寫的認真與投入。
后來魚拿了一張大鈔卻沒給找零,說是佛家隨緣,做布施了。凡胎肉軀,金銀是忘不了,不能忘的東西。
胡子大哥第二天與我們分手去西藏。提前與他過中秋。
魚幾年前來過中甸,城市已變,街道已改,只找到些微的影子。懷念吃過的牦牛干巴,菜單上再加一份牦牛干巴。
回往昔到過的地方,吃曾經嘗過的菜肴,依稀也能重回往日時光?
夜深了,天微雨。古城中,街道濕漉漉,映著紅紅綠綠的燈光。
那些古城都是相似的。去年的鳳凰,也是雨。黑暗中閃爍的光芒,似一些零亂的片斷,迷迷芒茫,抓不住,看不清。“我會想念,但不會想念得太久。”
我會想念。但不會想念得太久。
中甸——昆明
清晨,與胡子大哥告別。小周也與朋友約好,要改道從昆明直飛廣州。這天是中秋,原來以為三個人在昆明的中秋,現在只有我和魚。魚說,要不我也飛去哪里,就剩你。難道就我沒地方去?我也可以飛啊。
那些孤獨寂寞的孩子,無人可以交會,失去方向。
這天的昆明云霧籠罩,一陣陣的雨,時停時歇。多雨的城。不盡的春。
最后一晚得好好享受,魚訂了個不錯的酒店。柔軟的大床上躺下來,不想動彈。魚說,要不你天天住這。好啊,你付錢,我住著。看你住不住得牢,你在這又沒朋友,多寂寞。
住什么樣的房子倒真沒那么重要,心里空落落,再豪華又如何。
胡子大哥打來電話,說坐車時不小心把路上記事的本子給弄丟了。他很認真,把經過的地方,每件事都一一記下。當時我們還笑他,記得也太詳細了吧。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失的就是那個本子。”所以有時候再怎么認真都是白費工夫。這不,又找到懶惰的理由了。
出門就是步行街。四塊錢一盒臭豆腐,灑些辣椒粉。小妹問,辣的你們能吃吧?能吃能吃。結果她又給添一大勺。吃完,見到賣西瓜的,一塊錢一大碗,很是及時。
有人說人生沒有愛情就象夏天沒有西瓜,沒有也能活,卻總好象缺了點什么。魚說,會枯萎的。剛好飛廣州的小周發來短信,回她:“花好月圓。美人兒。”
廣場上有盲人拉二胡,彈琴唱歌。他如此艱難,也可以那么快樂地走下來,沒有哀怨。對人世知足與感恩,其實健康就已經很好。只是常常會忘記,常常被太多蕪雜擾亂心境。
魚是那樣的人,她對人好,還要盡量讓人感覺不到,沒有負擔。“潤物細無聲”。
這晚跟她住同一個房間。看你要用的也都不缺,怎么行李這般輕便?還可以塞她一件衣裳。其實這水那水的,當初也是權衡了一下舍棄了一些。我說我其實沒那么在意皮膚,為了旅行這算不了什么。大而化之。化繁為簡。魚說你還真會自我吹噓。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花好,月圓,人長久。
作者:曉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