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體驗當地居民才有的生活,獲得賞景之外的心靈體驗和感悟,這是我素來理想的旅行方式,我把每一次這樣的經歷,稱為“私奔”。
前不久約了幾個朋友到廣西,一路上都在尋找可以讓我完成“私奔”體驗的地方,走過山水桂林,老外扎堆的陽朔,總覺得自己像是游走酒吧、客棧的旅人,直到轉彎停在漓江邊的興坪,這一次,似乎氣場對了。
興坪鎮,據記載已有1300多年歷史,而在當代聞名,則緣自于克林頓、鄧小平等領導人的造訪。
臨行前,我們參考了網上推薦,決定住到興坪鎮大河背村沙洲綠客棧陳師傅家。
大河背村與興坪鎮隔著一條漓江,是一個沖積島。岸邊的老人們說,這里萬年前是海洋,后來地殼運動、氣候變遷,廣袤的海水變成了內陸淡水河,只留下細軟的白沙灘,低調講述這里曾經的樣子。
幾個世紀的變遷,經由曬太陽的老人不經意間道出來,就好像是瞬間發生的事情。
“還在變呢,”做竹筏生意的村民說。“你們走的這條路,前幾年都是水。今年干旱越來越厲害,河道都變窄了。”
“那再過兩年,豈不是不用乘船過江,走路就到興坪鎮了?” 我說。
“呵呵,那我們就沒有生意做咯! 船家回答。
在興坪的第二日,我們清晨6點起床,乘著陳師傅的竹排,和漁民們一起出江。清晨的漓江幾乎看不到游人,江面上碧綠的倒影隨處可見,岸邊,婦女們三三兩兩在河水里洗衣服,盡管當地的氣溫穿抓絨衫仍然很冷。
猜想,漓江邊的村民或許更清楚,在這樣童話般的田園里生活,與自然共處,更需要加倍的勤勞和堅韌。
中午回到陳師傅的客棧,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飯。家養的走地雞燉湯,地里新摘的蘿卜纓,嫩黃的草雞蛋,以及高壓鍋里噴香的白米飯,讓我的味覺極大的滿足。一問價格,10元一頓,按人頭收費,這在都市里是不敢想的。
陳師傅是土生土長的大河背村民,可以想見沙洲綠的風格。剛從燈紅酒綠的陽朔來到他的農家小院,還真有點不習慣。沒有了隨處可見小飾品的墻壁,原始而又精致的壁爐,悠悠然的搖椅和秋千,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菜園,而房間里,除了睡覺、洗浴的基本設備外,一樣兒多余的可供聯想或消遣的東西都沒有。窗外面,除了一片接著一片的菜地,就是略帶原始氣息的山峰。
然而,初來時的不習慣,很快就被田園良好的睡眠和豐盛新鮮的農家飯取代,這也成了我們在興坪住下來,不匆匆趕路的理由。原來,對于久居紛繁都市的人來說,極簡單的生活,往往也是極奢侈的。
第三天一早,我們還未醒來,陳師傅已經外出工作了,他們一家主要靠客棧和竹筏漂流的利潤生活。
“還打魚么?”我問。
“不打了,沒有時間。”
陳師傅的忙碌,絲毫不亞于一個城市白領。況且要日出而作。但是,按照他的話說,帶著客人游漓江美景,順帶介紹他的家鄉,是很快樂的事。
在興坪,還有另外一個快樂生活的人,叫林克之,來自日本。63歲的林先生在大學畢業后一邊游歷各國,打零工,一邊做公益事業。早年,他在尼泊爾客居10年,自費幫助一個小村莊修建了發電站,之后來到興坪,因為愛這里的山水和古樸,決定留下。2001年,他依靠從日本朋友們那里募捐的錢,在興坪碼頭的老寨山腳下修建了旅館、公廁,之后又和當地人一起背著石頭修建了登山道,以及兩個名為“和平”和“友好”的老寨山觀景亭。
那天,我們和村民們到興坪鎮趕圩,因為身上東西太重,于是推開了林先生家的門,試試看能不能寄存。一個聲音頗似櫻桃小丸子的女子熱情的說,放在這里吧,沒有貴重東西就好啦。
“那,費用呢?”我問,
“。坎挥玫,呵呵。”她笑答。
后來才知道,她就是林先生在廣西娶的太太。
我問林太太,林先生何時在家。她笑說:“剛才你們在門前碰到的就是他阿!”
我們一聽都很詫異,明明剛才沒有看到身邊有人阿!
林先生的家,也就是他的客棧,保留著日本家庭的風格,空間不大,有些零亂,但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小擺飾,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閑談間,林先生進來。我們本想拉他聊天,無奈他和妻子講了兩句話,就自顧自的坐到桌邊剝柚子,完全無視家里多了幾個陌生人。
很巧的是,我們在日落時分登老寨山途中,又遇到林先生,他正帶著讀幼兒園的兒子喜多郎,拿著一個大垃圾袋,沿著山路清理游客丟掉的瓶瓶罐罐和食品袋。這一次,他一直笑笑的替我們指路,只是這個瘦小老人的腳力實在太好,很快的就把我們遠遠的甩在了后面。
林先生修建的山道,和興坪鎮一樣的原始古樸,完全不能與聞名的風景名勝區相比。不過,有意思的是,他在山路的一側,專門修建了供輪椅上下的道路,讓我們不得不感慨于這樣的細節。同行的一位剛從美國歸來的朋友說,在一些國家里,殘疾人是可以“正!鄙畹模热绻贿M門處有擋板讓輪椅自由上下,地鐵站里有殘疾人專用通道,殘疾人不屬于只能呆在家里被人同情或者被小朋友牽著手過馬路的弱勢群體。
在老寨山,同樣的,殘疾人也有登山賞風景的權利。無奈的是,在另外一些地方,明明花錢修建了盲道,卻可以在半路突然冒出一棵樹。
米蘭·昆德拉說過,在這個世界里,一切都預先被原諒了,一切都可笑地被允許了。
“私奔”到興坪的林先生,曾被當作活雷鋒載入日本的教科書,不過,因為要省錢完成他公益性的理想,他已經7年沒有回日本了。
文章來源:瑞麗女性網